□严世进

人间四月春光媚，不负兰花飘幽香。

晨起，我走进门前小院，打开花房门，和煦的阳光把花房照得暖暖的，一股香味扑面而来，我像被风牵引的纸鸢，踏着青砖上的苔痕，向兰架走去，目光从一盆盆兰花渐次扫去，一支支花箭在绿叶间，张开一张张笑脸，争宠似的让人喜爱。

我移步花架往里走，东南角的那盆“龙字”一箭双雕，前年刚在省兰展上获得金奖，它和“宋梅”被兰界誉为国兰双璧，以荷形水仙瓣独步天下，花姿舒展如游龙戏水。今又开出“一箭双花”，让我喜出望外。我端起花盆左看看右瞧瞧，对着刚开的花瓣闻了闻，嗅了嗅，一点香味没有，当我要放下它时，这淡香像跟我捉迷藏似的“时隐时现”，飘忽不定，你想闻闻不到，你不在意时，它又悄然绕鼻而来。这时从兰房窗外飞来两只花蝴蝶，落在花茎上，漫不经心地扑打着翅膀，真是“坐久不知香在室，推窗时有蝶飞来。”

日头渐高，阳光见暖，房内湿度见低，我顺手打开增湿器，不一会儿千万颗水珠悬浮在空中，腾起的水烟与阳光相接，映着满房的兰花，恍若银河碎在了绿叶之上。这时的“宋梅”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，在氤氲中愈发清透。水珠从它的叶片上慢慢滑落，颤巍巍地晃，它完全舒开了身姿，花朵端正，正如君子临风，晃碎了一粒晨光，不知是花动还是心动，我忽然懂得明张羽的那首诗：“泛露先编乱，寒风影自斜。俗人那解此，观叶胜看花。”似乎有一缕清气在血脉里流淌着。

今天的兰友群格外热闹。无锡的陆老师晒出“绿云”新芽，靖江的老李传来“解佩”开花的视频，浙江的小陈传来新花“大叠彩”。手机相册里还收藏着天南海北的兰友发来的珍品，福建的“素心建兰”带着山野气息，台湾的“春兰”花开富贵，闪耀着同胞的华彩，这些跨越经纬的绿意，在方寸屏幕间织就一张以兰会友的网，网住散落世间的爱兰之心。

特别是我家隔壁的画院老师，当香气漫出兰房溢过庭院时，他总要追香而来。我们常常对坐兰房，白瓷碗泡着新茶，那“龙字”总是在书画与茶之间静默着。我为他讲解“梅瓣”和“水仙瓣”的细微差别，他打开他那幅还没落款的《山野图》，说此画遇见真兰才算圆满，我俩像是遇到了知音，会心地大笑起来。

暮春时节，部分蕙兰也开始抽箭。看青玉盘的花儿逐日拔高，仿佛目睹时光以可见的速度生长，七日后花出架盛开。你会有种感觉，所谓“以兰养性”，养的不只是草木，更是让人心随自然节律舒张的智慧。当第一缕晨光爬上叶尖的露珠，昨夜的焦虑困惑便随着蒸腾的水汽消散在透明的空气中。

二十年的养兰生涯，渐渐懂得这些草木的习性。不仅外表“秀色可餐”，而且有育人善化之功能。兰花有正直高洁的品性。居深峭壁终不改其坚贞的本性，任寒冬夏炎，能于逆境中新生。“叶立含正气，花妍不浮华。常绿斗严寒。含笑度盛夏”。无论是园林“三宝”，还是香花“三元”，无论是“四君子”，还是花草“四堆”，都离不开兰花的身影。而在我的花草世界里，也离不开兰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