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刘伯毅

西南联大迁往昆明，在一个小茶馆墙上，爱喝茶的汪曾祺发现了题写的一首词：“记得旧时好，跟随爹爹去吃茶。门前磨螺壳，巷口弄泥沙。”这首词，借汪曾祺老先生的笔写出来，我感到生动活泼，有情有趣，茶香弥漫了。

说起喝茶，有一个很雅的名字，叫“品茗”。“茗者”，茶也。龙井、碧螺春、君山银针、铁观音……可排出一长串名茶名单。至于“品”者，那就更可以弄出一大堆名堂来，水质、容器、环境、心情……而且有些奥妙，“只可意会，不能言传”。

茶分红茶绿茶诸多种，我喜欢绿茶。绿茶中，我尤爱那些来自山高树密，云遮雾漫的边地茶。这些地方，年年飘落的树叶，层层叠叠，腐烂发酵，将茶树滋润得枝强叶壮，茶叶自然也特别耐泡有味。

茶性平和，功用却多。它能治病，也能强身。《神农本草》中说：“神农尝百草，一日遇七十二毒，得茶而解。”茶叶中，茶多酚能溶解脂肪，可以降脂。咖啡碱和茶单宁有防止冠心病的作用。鞣酸能抑菌、消炎和抗衰老。有一茶联说，“得与天下同其乐，不可一日无此君”。茶到了这份上，几与粮食有同等功效，强身的作用自然是题中应有之意了。

我国地域广大，喝茶的习性、口味也有所不同。不过，我爱江南一带的喝茶方式。南方的茶总嫌闹，粤式茶楼多是与酒楼合二为一的，茶楼里永远人头攒动笑语盈盈，桌上摆满了各种点心，茶是这座茶楼酒肆里的小配角。北方的茶味道嫌杂，总是茉莉花的香气喧宾夺主，茶成了“香气”的陪衬。而江南一带的茶，则是以茶叶为本，玻璃杯里青绿的茶叶慢慢被水舒展开，一缕缕热气冉冉上升，喝一口，苦中带涩，涩中有甘，生津、通气、解乏、舒心。

《红楼梦》里，妙玉用旧年的雨水泡“老君眉”茶，给贾母和刘姥姥吃，深谙茶水相托之性。而用五年前蟠香寺的梅花雪为宝钗黛玉等泡茶，则更是高明，茶、水、人可谓三位一体，境界不凡。由此可见，妙玉在《红楼梦》中的卓尔不群。

周作人说过：“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，清泉绿茶，用素雅瓷茶具，同二三人共饮，得半日之闲，可抵十年的尘梦。”这也是讲吃茶的意境了，深得我心。只是，周作人这位苦雨老人竟也与妙玉相似，不能安于世外，有负于茶叶的清纯和茶水的滋润，最终成了异类，结局悲惨。

人生若茶，社会就是茶杯，而生活就是那一沏再沏的开水，人在其中，有时也是身不由己。由此想到了所谓的“茶道”，日本人写了无数的著作阐述，何谓茶道，简言之，我认为，那就是忙里偷闲，苦中作乐吧。

“睡起有茶饥有饭，行看流水坐看云”，这是简单的生活，也是难求的心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