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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忆常州
□季 宇
常州话,我不常说,倒是常思。
常州的时光,无忧无虑,我真切地体味着人间烟火,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那个青瓦白墙,舒适自在的江南小城,每每回望都感到无比美好。
算上求学四年的时光,我在常州生活了七年之久,但我总觉得真正认识和走进常州是从毕业后的生活开始的。那时候我独自住在北直街的老小区,住得久了,我便渐渐融入了这座城。慢慢地我学会把豆脑叫豆腐汤,把陈醋叫作酸醋,把烧饼叫“麻糕”,把糖炒栗子叫作“大栗”,我还学着他们的样子在句子的末尾加上语气词,这样,就仿佛被注入了常州灵魂。
后来我能听懂好多常州话,觉得常州方言是一座巨大的幽默语言宝库,装满了数不尽的有趣的话。他们称膝盖“青馒头”,如果实在要建立关联,可能就是膝盖的样子有点像馒头吧。池塘里的大白鹅叫“白乌龟”,这也勉强解释得通,因为鹅是白色的。最令人费解的是凉粉在他们口中成了“芝麻糊”,食堂里的拌凉粉叫作“炒芝麻糊”。
下班后,我总爱去局前街的小巷子里买酥脆的麻糕,老板娴熟地从炉火中取出两块,摊在褪色的不锈钢盘子中,头也不抬地问:“甜佬?咸佬?”我答:“滴佬。”“要打包?”“弗要。”
之后老板再追问我便只点头或摇头,不再多说一个字,生怕暴露自己外地人的身份,端着盘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,咀嚼着香甜的麻糕,哧哧地笑了,为什么要假装自己是常州人呢?
我的常州思绪,无处不在,还有在菜场,我认识了一种蔬菜马兰。在采菱小学的食堂,我第一次吃到这道常州菜叫:马兰拌香干。这道菜的做法和凉拌菠菜差不多,马兰和香干烫熟、晾凉、攥干水分,撒上白芝麻或花生碎,最后滴入芝麻油。若是讲究一点,他们还会把马兰和香干在圆形的碗中拌好,再像扣肉一样扣入光洁的盘子中。常州人眼中的马兰和我们家乡的豌豆尖一样常见,我却视若珍宝,前不久在超市看到了马兰,兴奋不已,买回来好多,学做了久违的常州味道。
平时,我喜欢走路上下班,路上不急不慢,走走停停,我便经过了许多有趣的地方。我会路过一家理发店,常常去修剪刘海,听他们用常州话和顾客交流,用扬州话和家人说话。我必须经过一家煎饼铺子,每天都见那安徽女子穿着粉色碎花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着,她快速搅拌碗里的面糊,随意地倒在锅上,左手持刮板贴住锅底,右手轻轻转动着锅,不一会儿,面糊就变成了薄薄的饼。又有一个南京人开的水产店,九十月份专卖大闸蟹,我喜欢趴在那玻璃缸前看螃蟹们进食玉米粒,它们用两只竖起来的大钳子左右轮番夹起食物送入嘴巴中,左钳子刚送入口中右钳子的食物已经准备就绪。有时候我在那里呆坐半天,善说常州话的老板娘,倒是无声,任我观赏……咕噜咕噜,水中的小气泡升至水面,就像我的常州时光,悄然消失了。